山岛竦峙

【春日筵席·稚楚生贺24h丨掉落】明月正偷窥这对壁人


 “舌头那匹温暖的水兽/驯养地/在小小的水族箱中蠕动/那兽说/是的/我愿意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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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淼的第三部电影在重庆拍摄。

拍摄地是一座老式公寓,江淼饰演房东的儿子,往年假期都住在学校,打些零工攒学费,今年大学毕业,他决定休息一番,住进这间位于三楼的房间。

往窗外看去,横竖中时而踏入平地,时而陡然拔高,窗边有一台庞大玻璃鱼缸,他喜欢透过水纹观察外界。一天,他偶然发现对面麻将桌上刘叔的秘密:偷看便利店家的小孙女。

男主心有怀疑,又不敢确定,便每天都抽出时间偷窥刘叔,却始终没发现刘叔更进一步的行为。在男主怀疑自己是否弄错时,小女孩送给他一袋金鱼。他突然想,女孩不知道他不喜欢金鱼,送给他的理由只是因为他家有鱼缸,但他只是喜欢方形的巨大的摇晃不定随时间浑浊的水。

自己可以通过表面推断结果吗。

电影名叫《缸中》。

临行前贺子炎窝在沙发上翻剧本,裴听颂凑过来光明正大地偷看,方觉夏好奇电影拍摄和MV拍摄有何不同,因为他也接到面试通知,据说角色简直为他量身打造,值得为之一试。

雪白纸张合拢完整,贺子炎抬手伸了个懒腰,侧身顺势搂住一旁经过的队长,饶有兴趣地提议:“我去给你探班怎么样。”

“好啊。”江淼被绊住右腿,手掌毫不客气地撑在贺子炎头顶,揉搓两下踉跄着笑说:“你会给我送花篮吗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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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有不测风云,开机一周,黑压压的乌云持续维持在目之所及的天空,灰黑色十分有分量地悬着,仿佛昭告天下今日应当休息,人人都不配出门。导演挑挑拣拣,从剧本里找出难得的几场雨戏,让江淼一进组就淋了个湿透。直到周末傍晚,这雨才有变小的架势,从把雨棚砸出坑的力道转换成漏水龙头滴在盥洗池的轻柔。

花篮是在这时候送达的,一路躺在后备箱里,还未经受风雨的洗礼,跑腿小哥打着伞从正副驾驶下来,半搂半抱地把花篮送到了剧组门口。

内容是开机大吉,署名是你的小狗。

这玩意儿写得没头没脑,搁在剧组门口压根没人看懂,最后只得当附近居民里有哪位演员的粉丝,偷偷送来这样可爱又无厘头的祝福。

“这什么意思?”贺子炎在电话那头语无伦次地大叫,“我提前搞定工作不是为了在雨天有时间睡觉的,它再不停我就要飞广东拍综艺了。这就好比小学生提前写作业就为了周末去游乐园,结果周六早上游乐园倒闭了,这合理吗?我晚上连个月亮都看不到!”

江淼捧着滚烫的生姜可乐,小口呼着热气,笑着听贺子炎的胡乱控诉。刘海湿透了黏在脸上竟也不觉得难受,直到助理拿着毛巾和吹风机过来才意识到不能着凉。他调出天气预报,对着后面一串水滴无语,立刻附和贺子炎的满腔愤懑,没敢说自己觉得贺子炎这模样挺有意思。

剧组门口有几家川菜馆,每逢饭点能香飘十里,勾得江淼心痒,人菜瘾还大地去吃了几次,差点被辣哭。最后还是乖乖点了清淡外卖,对桌上剩了大半的辣子鸡咔嚓拍照,发给贺子炎,配文:这个好吃,下次带你来。被同样弱小的贺子炎吐槽队内不和。

又过几天,山城航班几乎全面停运,江淼失望之余又无可奈何,只得安抚贺子炎以后还有机会。

  

江淼饰演的角色叫夏鱼,雨天并不嗜睡,而是躲在窗前弯腰观察玻璃缸。

第一次拍特写镜头,编剧让江淼感受一下夏鱼的心境。无所事事的毕业生,企图从一块窗观察世界,夏鱼的薄外套在雨中嘶嘶作响,玻璃击打间宛如酒瓶伏倒,蓝绿色的缸壁嘟囔着吐出一串密语,将手指顺边缘滑下,在雨中,说话声竟薄脆得像一块冰。

江淼沉默半晌,耷拉着眼皮,有些难过的表情,转头看编剧时瞳孔被映出一点暗淡的蓝。从鱼缸的另一面拍摄,雨水搅动面容轮廓,让他显得晦暗不明。后来,编剧在采访中说:那一刻她的心像颗核桃,铁钳就在江淼眼中。

平心而论,她和导演对半路转型的爱豆式演员都不抱有太大期望。江淼不够成熟,但他仿佛有块底色和夏鱼重合了,这是浪漫且难得的事。

受到夸赞,江淼总有些受宠若惊,刻意不去修剪的眉毛多出几分深灰的杂色,比杂志封面生动。下戏后看到群里一串消息:路远说最近大雨不停,队长要注意保暖。凌一发了张裴听颂靠在方觉夏肩上犯困的照片,控诉觉夏昨晚练舞拉伤了,裴听颂还压榨他。贺子炎紧随其后,表示昨晚十点多舞蹈房还有声音,方觉夏是该好好休息。

话题主角支支吾吾,连忙问江淼拍戏怎么样。

滴的一声,贺子炎发来私信,是一只撇嘴的臭脸小狗。

江淼故意搁在一旁,不紧不慢地回复群里消息,讲了几件片场趣事,最后隐晦点了下老幺,别仗着方觉夏脾气好就总欺负他。

想到曾经还担忧队内恋爱的影响,当时已经隐约有种预感,但眼看一步步成为现实的过程似乎更意味非凡。江淼同片场工作人员道别,出门时抬头看了眼天空,发觉贺子炎所言不假,层层叠叠的乌云下透不出一点光亮,想必见不着什么月亮。

江淼回复贺子炎:刚下戏,今天有什么行程?

雨水还在瓢泼,山城暴雨已经上了几次微博热搜,网友艾特官号大呼受不了,得到的回复是一串复制粘贴的“快停雨😭👊🏻”。

事实总是教人无计可施。

然而几秒钟后,江淼像察觉某种昭示般猛地回头,雨水淋湿路边的黄桷树,宛如世界末日的水雾中,站着一个贺子炎。口罩帽子,短袖短裤,宽阔的道路上容纳了他一人,就显得窄小了。

他两手空空,笑着大喊一声:“队长,这雨太大了!”

  

休息室是剧组临时租用的几间民房,老式防盗门的把手上,没撕干净的塑料膜已经发黄了。

贺子炎任由江淼带路,在进门后反手按下锁扣,一边扒掉上衣一边老实承认自己的“罪行”:坐了七小时高铁,一出站就打车过来,连伞都忘了带,好在远远看见江淼,干脆撒开手尽情淋了场雨,上演偶像剧里的狗血情节。

江淼简直要骂他傻。

可他看了半晌,先捉住贺子炎的手指,握住了,又倾身贴住他的嘴唇。贺子炎闭着眼,问你想我吗,还没等到回答就认命般低头,压着江淼胸口率先投降,说我很想。

“那天就该再抱抱你。”贺子炎的声音含着疲倦,“高铁上不能摘帽子口罩,玩手机又怕被拍到屏幕,我思来想去没事可做,最后只剩想你这一件有可行性。”

天色始终昏暗,叫人分不清此刻究竟是一天中的哪个时段,于是像片刻的静止。江淼抽出手指,圈住贺子炎尚且湿润的手腕,将它们反折在身后。

贺子炎挣扎几下,腕骨被温热的手指轻轻搭着,像设下一道禁令。他看江淼抬腿跨坐在自己身上,垂眸的视角让他联想到某次封面拍摄,一只雪白的鸽子栖在指间,江淼也是用这样冷淡的眼神瞟它,结束后贺子炎调笑那只鸽子是被队长的威严震慑了才如此配合,换来江淼温温柔的一句“那你被震慑了吗?”

他放弃双臂,挺动腰部引颈而上,偏头叼住江淼的左耳。

官能封闭又无处不在,灰尘的气味,夹杂泥土湿润的草木气味,脖颈残余的后调,手工打制的木床沉着腐朽和刻意清理出的澄澈味道。

鱼缸里没有鱼,却充满了看不清的,比鱼更确凿存在的东西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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预报明天是雷阵雨,实在无戏可拍的导演只得暂停拍摄。贺子炎连夜定了酒店,让助理先去休息,自己开车同江淼离开。

从片场回酒店只需不到十分钟,空荡街道余留几盏昏黄的路灯,没有接机赶行程时水泄不通的人群,汽车像一尾鱼潜入夜色。江淼腿跟酸痛,还要分出神思考腰上的掐痕是否会影响接下来的拍摄行程,好在没什么需要裸露身体的戏份,他神智不太清晰,自暴自弃地想就算露出来又怎么样呢,困顿几秒才意识到这想法有多危险。但引出这想法的源头总是美好的,他有些发笑,放倒了副驾座椅,半眯着眼犯起困来。

总共困不了多久,江淼却品出一点学生时代打盹的意思,他偷瞄贺子炎线条利落的侧脸,心想这家伙就是我的同桌了,一个永远滚烫,像名字一样炙热的少年。

贺子炎敏感捕捉他看来的眼神,像已经发生无数次那样熟练,又或许因为自己曾在宿舍、舞蹈室、综艺现场甚至特写镜头下坦荡看他的小队长。等待红绿灯的几十秒中,贺子炎突然问:“那是不是月亮?”

江淼强撑着眼皮去看,远方的一轮微黄和月亮简直有百分之九十相似度,然而他并不相信这等天气还能有明月存活,给出否定答案。

“去看看吧。”贺子炎一转方向盘,开过半条街才意识到这里是重庆,走远了怕是回不来,只得拐回正道。他听见江淼底底的笑声,突然停下车,两指捏住江淼的脸,恶狠狠地亲了一口。稍纵即逝的吻,江淼愣着神看他,笑的声音更大,也更放松:“这是在向我讨油费吗,司机先生。”

想要确认是不是月亮便选择出发,贺子炎不计后果地冲撞这个世界,可这份热烈最终像暴雨化作一只蝴蝶,落在了自己唇边。

是不是明月又何妨呢。江淼心想,明月也该嫉妒这样的爱人,要拨开云雾来见一见的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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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舌头那匹温暖的水兽/驯养地/在小小的水族箱中蠕动/那兽说/是的/我愿意”出自夏宇。


红眼睛

寫於2022.10.1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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理智像根岌岌可危的丝线,稍不注意就会绷断,连带两人間最后一丝联系也荡然无存。邱鸿挣扎着往上浮动,被闻琢按着额头死死埋在水下,水流因此从脖颈的破口灌入。闻琢的手指抵着邱鸿干瘪皮肉下凸起的锁骨,顺着中线一路下移,在肺部按压,似要挤出里面的脏水。闻琢沉着目光,有股怪异的心情,好像自己对这个人做什么都可以,不必考虑能否得到原谅,甚至不必考虑原谅。刺进邱鸿脖颈的红线,有一头就在他手中。

  

全文Wb【山島拾芥】搜【红眼睛】

昨天下午突如其来的摸鱼

非原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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闻琢的指肚洁白鼓起,常年被水浸泡,夹杂几道深深浅浅的皱纹,歪扭凿在上面,在某些时刻像鱼鳞割出的疤。

有很多个昏昏欲睡的午后,邱鸿喜欢用两手抓着闻琢手腕,分出一掌,先摸那片几乎透明的指甲。泡水使它们变得柔软,稍一长就出现裂缝,于是邱鸿无师自通如何快速而精细地修剪指甲。月牙状的碎片先是落在地上,后来落在他手掌,虚虚拢着就不至于散落四处,偶尔闻琢尚未意识到指甲长了,邱鸿便主动拿着指甲钳,伸手叫闻琢把手指递给自己。

从指尖捋到指根用不着一秒,温润的皮肉裹着骨头。他安静地,只是安静地抚摸,并不急躁难耐或故作深沉,坐在闻琢怀里,坐在他身侧。

鱼腥味即使用肥皂清洗三遍也难以消弭,成为一种无形的符号萦绕闻琢,准确的说,是手。邱鸿时常想到闻琢形似剥夺的残废,这种剥夺不同于断肢残臂,是上帝将他投放集体却夺走他在集体中生存的必要条件。然而这味道无关聋哑,他小学时第一次跟着闻琢卖鱼,首先冲入鼻腔的就是气味,夹臭携腥乌泱泱地袭来。水不是水,泡久了生出一股浊气依附在过往路人的鞋底,像片撕不掉的口香糖,被嚼烂了。

自尊曾小到似乎从未出现。刚来这座城市时,被邻铺卖蟹的老头斥骂抢占地盘,两片干涸上火的嘴皮子抖抖索索吐出一串土话,周围人都听懂了,闻琢看不懂,点头哈腰先摆摆手,示意道歉。越小的地方越讲究拜码头,他无依无靠,只得服从。卖河鱼的阿姨打出一声喷嚏,脚边塑料盆里的小龙虾抓挠出悚然的窸窣声。

你不生气吗,哥哥。上初中后邱鸿终于忍不住问。后两个字出声时嘴唇几乎不动,闻琢认真端详片刻,笑着摇头。倒不是真不生气,是次数太多,处理这种情绪的关窍早已坏死。“我今天跟你对面那个叔叔说,我成绩很好,周末可以免费教他女儿……你不要笑啦!小学生找家教的也不少,打好基础懂不懂!”邱鸿一字一句,教他看清自己得到什么。这个早熟的孩子第一次展露奇异的庇佑式的强硬,“再有人欺负你,你就找他,他答应我会帮你解释。”

被邱鸿握在手心便成为柔软的事。他昏沉着眼,不再注意邱鸿是如何严丝合缝地撑开他两根手指,揉弄白中透粉的指蹼。气味在习惯后成为一种器官,他无暇为得到正视去自剜皮肉。唯有邱鸿的拇指沿着他雪白手腕按压,其中几道血管青中透紫,抵在指腹下绕着圈揉。

窗外日头如火,烧得他手心滚烫。

【娄池】白色沙子


  垃圾桶的味道满溢,碎肉在脏污的泥水里滚了几遭,顺着排水口倾斜的方向缓慢蠕动。乳白的汤水里剥出一条完整的鱼骨,身躯细瘦,仿佛握进拳中就会碎掉。


  阁楼悬在半空,机械臂呈Z字形将其托起。承重太多,积出几道歪扭的形变,但即便在腥臭污黑的食物残渣旁,它仍然维持着浓烈的慑人的色彩。


  这是一座白色房子。


  野猫怪叫一声,踩碎水洼里倒映的月亮。他跟随尾音舒展身体,高热使他的面孔发烫干枯,嘴唇皲裂了几道窄缝,干涸的血渍黏在上头,像颗撕不掉的饭粒,或是创可贴残余的挣扎。


  061没见过这样的病号,他是被淘汰的废品,是东拼西凑的零件。但即便如此,生命也总是唾手可得,从能够随意更换器官开始,人可以在眼球中植入花,也可以外接心脏,插满电极片的红色肉团在身侧漂浮,像随身携带的一只气球。


  水流冲刷手臂的触觉与被油汤泼淋时并没有太多不同。向窗外看,低矮的招牌宛如虫蚁,高大得几乎通天。密密麻麻的灯光混合成一团分不清彼此的色彩,他手掌攀在玻璃上,指节弯曲,叩出一串点水似的响动。


  他正沉入纯白,进入极乐的死亡。


  汗水捂臭的被褥,混杂灰尘味道的的黄纸折出重瓣莲花,被倒灌的海水充盈的柔软肺部,湿漉漉的毛发打绺成团,停尸房灯光煞白,冰冷的身躯在皮革上也能熏出印记。


  我要死了,他想。但被流体包裹的触觉是一种幸福。


  可比水更冷的手指抓住他。他不喜欢这种触碰,事实上他拒绝所有肌肤之亲。每当被人撞上手臂,亲切搂住肩膀,进出座位时蹭过裸露的膝盖,他总一个人垂着眼。胃酸腐蚀铁钉,从吞咽到消化都是本能。可那人极力抵抗潮水,他便逐渐察觉到头顶上明亮的路灯,紧接着它们无限扩大,成为这片容纳他的白色。


  手指被扣住,他微张的嘴唇呼出热气。白色沙子无端拔地而起,瘦削的身体撑不住太多力气,被困在沙笼中不住晃动。眼皮黏连中他看见娄影,双手猛地攥住栏杆,那栏杆却也在缓慢而坚决地流逝。他于是惊叫起来,仿佛栏杆化作湿黏的脐带,将他勒死在孕生的子宫。


  死。他突然惊醒,他已经死了才对。可剧烈的高热仍然在袭击他残留的理智。他蹲坐下来,用散发着江水腥味的手指隔空点了点面前的人。手腕被一股熟悉的力量卡住。

  

  娄哥,他小声说。


  他很久没这样听话地任人摆弄,但这一刻他又等了太久。冰冷的手指顶开发颤的木枝,他乖了几分钟,又忍不住翘着腿去蹭。


  在水晶球上投掷一把沙子可以突破时空限制,看见每个人的心中所想。它们能随时聚合,正如它们能随时分散。沙是一种被风嚼碎的石头,是易怒的仙子,身躯膨胀后为孩子实现愿望,被水杀死。


  池小池低着嗓子叫出声来,淹没到胸口的沙粒发出嘶哑的呓语。刀锋似的关节衔接骨肉,他展露自己的每一寸领地,任由他人挑选,划分界限与范围。他的皮肉被轻巧割开,让人联想到病床底部被人抠烂的皮革。血就在这时渗出,密密麻麻的红色融入沙子,他赤身裸体地跪坐在地,垂着头凸出后颈上坚硬的骨头。沙子于是从这里钻进去,填充他干瘪的血管。他低声哭着,又开心地笑起来,眼球被逐渐鼓胀的身体抛弃,两条白色的沙子安静流淌。


  玻璃上凝固了一层水汽,斑驳不清的凹痕使月光融化在每一道缝隙中。已经被淘汰的老式陪伴机器人061看着自己十分钟前救起的少年,湿透的衣服被他剥下,他举着刚擦净大腿的毛巾,心想等天亮了,它得去换个新气球。

  

 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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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一下,其实就是投江的池小池被另一个世界的仿生人061救了,很没头没尾的(赶ddl的)片段。